關於後宮戀愛喜劇,我想說的是......

淺談《五等分的花嫁》

Vannzic
12 min readNov 12, 2018

每一個喜歡漫畫的男孩子,都應該會接觸過後宮戀愛喜劇,像是當年引發東西軍大戰至今仍未平息的《草莓100%》、因為作者被NTR後瘋狂突破下限的《出包王女》、還有最近慘被真人化的《偽戀》,都是陪伴著各位渴望愛情的男孩度過無數冷清深宵的好伴侶。然而,經歷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後,後宮戀愛喜劇作品也漸漸變得公式化,劇情走向萬變不離其中,就連當初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也很難找回來。

正當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變老,失去了那份為女孩而著迷,青蔥而單純的感受時,這套作品猶如平地一聲雷般出現,這套作品就是春場ねぎ的《五等分的花嫁》。

《五等分的花嫁》故事講述清貧但成績過人的男主角上杉風太郎為了幫補家計而接下一份工作,工作內容是要教導豪門中野家的五胞胎千金,讓她們順利從高中畢業。這五胞胎雖然外表相近,但性格卻差天共地,大姐一花是的小惡魔、二姐二乃是個小婊子、三妹三玖是個內向女、四妹四葉是個老好人、幼妹五月是個普通人(?),五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成績超爛,連升班也成問題的笨蛋。

因為一些誤會,風太郎在未開始工作前就和五姐妹結下梁子。除了四葉以外,幾乎所有人都對風太郎抱持一定的敵意,這使得風太郎想要賺錢養家的大計舉步維艱。為了工作,風太郎只能夠從負開始建立信任。

在和五姐妹相處的過程中,風太郎漸漸理解到這五個女孩子各自的優點和內心世界:看似有隱情的一花,實際是想要成為獨當一面的演員,養育妹妹;本來沒什麼幹勁的三玖,受到風太郎的影響,變得積極認真;難得假日到遊樂園玩耍,成績最差的四葉卻獨自坐在摩天輪上埋首苦讀;處事嚴肅的五月,只是個放不下已過世的母親的可憐女孩;處處針對風太郎的二乃,也有着難以令人察覺的溫柔。

假如只看這個故事簡介,相信大家心底都會這樣問:「那和一般的後宮作品有什麼分別?不過變成五胞胎嘛!」。誠然,這種「因誤會而相識,因了解而喜歡」的老套定番在《五等分的花嫁》還是存在著,但同時春場ねぎ刻意地做一些挑戰後宮類作品的嘗試。

《五等分的花嫁》和一般後宮作品最大的分別在於它大膽地使用了倒敘法。第一話開首,就是説故事五年後,風太郎和五姐妹的其中一人步入教堂。

很多時候後宮類作品為了不讓各位女主角的支持者失望而不敢把故事寫得太死,例如《偽戀》中每位女主角都手執一把能打開男主角那把充滿回憶的鎖的鑰匙,但《五等分的花嫁》卻在一開始像《大逃殺》那樣宣告只有一人生還,這樣的開幕無疑是把故事推向一個更緊湊和有張力的走向,讓喜歡不同女角的黨派鬥爭升級。

此外,這個設定並不只是用於開場,而是深化故事的一環。作者很喜歡隨著故事推進加插一些未來婚禮中的片段,當中的某些細節更是故事中的重要伏線。例如五年後的「新娘」是有耳洞的,後來人氣和好感度最低的二乃就有了一段拜託風太郎打耳洞的戲碼;風太郎因病入院時,意識朦朧地將戲份不太重的五月看成了自己小時候緣定終身的小女孩。

在作者的精心佈局下,五姐妹被劃分成兩個類別,一邊是以二乃和五月為主的「宿命派」,她們和風太郎的交集不算很多,但總是流露出一種「新娘絕對是她」的感覺,另一邊則是以一花和三玖為主的「正攻派」,她們和風太郎有很多的互動,所以也是最早和風太郎建立起感情和信任的。

這四人之間一直維持著微妙而勢均力敵的發展,值得一提的是,四位女孩的感情線是互相影響的。最初明顯地對風太郎有好感的是三玖,後來一花在協助三玖的戀情時也對風太郎產生了情愫,互相意識到對方心意的一花和三玖隨之陷入了互相退讓避忌,不敢告白的尷尬局面。千辛萬苦終於達成共識要公平競爭,並打算表白的一花,卻目擊到二乃和風太郎告白現場,難得鼓起勇氣的一花只能偷偷地躲起來。

這種多線並行,而且互相影響的發展,是《五等分的花嫁》有別一般後宮作品的地方。以往的後宮作品很多時候都會有着以下的套路:一人有一個回合,失敗了就到下一個,大家各自修行。相反,這套作品一直處於多人泥漿摔角的狀態,兩個女孩鬥得難分難解的時候被第三方殺個措手不及的情況時常發生,有時候甚至會出現「我的回合是我的回合,你的回合依然是我的回合」這種一般後宮作品不會發生的事。瞬息萬變,難以預料的局勢為《五等分的花嫁》賦予一陣甜蜜而刺鼻的硝煙味。

四葉:I have no idea what I am doing

勢均力敵的戀愛爭奪戰固然好看,但這並不是《五等分的花嫁》最亮眼的地方。

方才我們提到這是圍繞著這五姐妹的後宮戀愛故事,但數來數去也只有四個人。的確,以四妹四葉為主的故事多數也是描寫她對其餘四位姐妹之間的親情,例如難得可以和風太郎獨處的假日,四葉卻帶着他去姐妹們喜歡的地方,吃她們喜歡吃的食物,做她們喜歡做的事。

就算是共通劇情中,四葉的表現也不算太起眼,既沒有一花的梨花帶雨,也沒有三玖的那種清純魅力,論衝擊性又不及前傲後嬌的二乃,論匹配程度比不上欽定感十足的五月,每當有其他姐妹同場,四葉感覺就像變成了襯托別人的綠葉,然而,這位看似不起眼的女孩卻是春場ねぎ花最多心機去塑造的角色。

從一開始,春場就刻意強調四葉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女孩子,那怕四葉多努力地編織謊言,結果不是被旁人立即看破,就是被當作玩笑話而帶過。她的老好人性格,某程度上也和她無法編出拒絕人的藉口有一定關係。

然而,這位説謊的技巧爛到不行,連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的女孩,成為了第一個對風太郎表白,卻又立馬説「騙你的」的人。

「知道我為什麼會成為你的同伴嗎?是因為我喜歡你——騙你的」

是抱著開玩笑的心態說喜歡你?還是太過害羞所以用謊言來準備下台階?這簡簡單單的兩句話一下子就顛覆了觀眾對四葉的固有印象,假設四葉說的是實話,那麼四葉就是五姐妹中第一個表達心跡的人,要是四葉這番話真的是謊言,那為什麼她要一直要在風太郎和家人面前裝作自己不會説謊?

善於透過對白和反差來製造懸念,是《五等分的花嫁》的一大特色。除了四葉以外,四位姐妹和風太郎的對白不但精煉,視乎狀況甚至可以衍生出幾種不同的解讀,尤其是看到後面再回頭看故事前段的對話會產生另一種感受。

除了充滿玩味和懸念的對白之外,春場老師還作出了一個大膽的嘗試,那就是「將戀愛後宮結合大量的推理元素」。

五年前的風太郎(金髮不良)和中野五姐妹(髮型一樣)

在推理作品中,雙胞胎是一個經典到近乎有點老梗的橋段,遠的有阿嘉莎·克里斯蒂(也就是冰菓中摩耶花喜歡的推理小說作家)的《大象的証詞》,近的有東野圭吾的《分身》。早在推理小説發展初期由隆納德·諾克斯所提出的「推理小說十戒」(Ten Commandments of Detection)也有着針對雙胞胎的戒條:

「除非先寫出有雙胞胎,否則兇手不可以是雙胞胎。」

春場ねぎ在創作《五等分的花嫁》時,同樣也借鑒了不少推理作品的雙胞胎橋段。

在不少推理作品中,雙胞胎都是因爲成長環境和遭逢巨變而產生心理上的變化,像是《分身》中被分開撫養的雙葉和鞠子就有着南轅北轍的性格,一個內向多疑,一個率性衝動。中野家的五胞胎除了五官之外其餘的地方都不盡相同,尤其性格更是有着天淵之別,而導致五人性格產生變化的原點,源於她們年幼時母親改嫁和離世這兩件事。失去了媽媽之後,一花為了保護妹妹而養成愛照顧人的性格,五月則是放不下媽媽而追逐著媽媽的身影,三玖將自己的心靈封閉起來,四葉為了讓大家振作而強顏歡笑,至於二乃,她明白姐妹們心境產生變化是在所難免,但自己卻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漸漸成為了一個別扭執拗的孩子。

想要試探風太郎而假扮一花,被風太郎識穿身份的五月

另一個雙胞胎常有的橋段就是偽裝。在《大象的証詞》中,被殺害的夫人有着一個髮色有點分別的雙胞胎姐姐,而在被害人家中工作過的僕人則表示夫人頭髮濃密卻有收藏了不少假髮,不難推測兩人可能有對調身分之嫌。而在《五等分的花嫁》中,五姐妹經常會為了各種不同的理由而偽裝對方,例如二乃假扮四葉拒絕死纏爛打的田徑部部長,也試過為了抓住風太郎的痛腳扮成五月,而想要了解風太郎的五月,也曾經偽裝成和風太郎關係良好的一花去試探對方。

偽裝成一花的三玖情急之下發表交往宣言

這種推理小説的橋段落在戀愛喜劇中產生了神奇的科學反應。能拆穿偽裝者的身份,自然能提高好感,但有時候不拆穿對方的身份,反而使故事變得更為有趣。其中一個例子是一花被班上的不良少年追求,三玖扮成一花去拒絕對方,為了讓對方知難而退,三玖以一花的身份説自己和風太郎在交往,結果當然是直接進入充滿戀愛酸臭味、慘烈又甜蜜的修羅場了。

當然,偽裝的並不只有中野家的五姐妹。故事中段的林間旅行篇,二乃在試膽大會上被嚇至迷路,因為要扮鬼嚇人而帶上了金色的假髮的風太郎進入森林找尋二乃時,被二乃誤認為五年前認識的男孩,為了蒙混過去,風太郎謊稱自己是堂兄金太郎,離開森林的時候,二乃不小心失足掉落崖邊,情急之下,風太郎用自己的手繩把二乃救起來,這幕英雄救美讓二乃情不自禁地喜歡上金太郎。

後來二乃和五月吵架而離家出走,風太郎想要勸說二乃回家的時候,討厭風太郎的二乃提出了「要和金太郎見面」的條件。為了讓五姐妹齊齊整整在一起,風太郎唯有扮成金太郎,和二乃約會。約會的地點是二乃暫住的高級酒店,擅長料理的二乃想要親手做點心給金太郎品嚐,但卻因為金太郎在身邊而感到害羞,一不小心就失敗了。這時,風太郎不小心說了一句:「沒想到二乃你會失手啊。」讓二乃有所懷疑。機智的二乃以「要去洗手間」為藉口離開房間,然後叫風太郎到酒店的咖啡廳見面。

二乃:「真相只有一個」(設計對白)

狼狽地跑到咖啡廳後,風太郎看到和剛才完全不一樣,氣定神閒的二乃,正當風太郎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之時,二乃卻「誠懇地」向風太郎道謝,並做出一個握手的動作。風太郎下意識地伸出手,完全沒料到這是二乃引君入甕之計,她迅速地將風太郎的衣袖捲起,原本屬於金太郎的手繩就這樣曝露在燈光之下,真相就這樣被二乃狠狠地識破了。

這種在戀愛情節中的穿插著的智謀對決亦是《五等分的花嫁》最令人拍案叫絕的地方。別看中野家五姐妹都是成績差劣就認為她們是笨蛋,她們的想法和行動很多時候都是「合乎情理之內,出乎意料之外」,這種帶著腦袋談戀愛的後宮作品隨著近年的泛濫而賣少見少,而《五等分的花嫁》中的戀愛哲學不但出類拔萃,那怕是和電影、電視劇、甚至文學小說作品相比,依然毫不遜色。

比起成為上杉家的新娘,更重要的是,成為一個100分的女孩

精彩而反傳統的戀愛情節,兼顧魅力和平衡感的角色,加上充滿懸念的鋪長和結合推理作品元素的新穎手法,是《五等分的花嫁》能夠擊敗眾多後宮作品的原因,但這也不是我真正喜歡《五等分的花嫁》的原因。

每當談到戀愛作品,大家都會將注意力放在戀愛之上,觀眾會糾結誰會和主角共諧連理,誰和誰會成為敗犬等等,當然,我不會很清高地說自己一點也不在意,畢竟誰都希望自己的角色得到幸福,但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就是幸福的唯一基準嗎?

又到了白學家作死的季節了

幸福的定義,每個人也不一樣。對和紗而言,不再和日本接觸,留在維也納結繼續和自己的幻想談戀愛是一種幸福,留在日本接受失戀的事實,換取和媽媽還有摯友相處的時間也是一種幸福。

—擇自《關於小木曾雪菜這個人》

之前在介紹《白色相簿2》中也曾經提及過,幸福可以有著不同的定義和方式。我認為,一套出色的戀愛作品,並不是將戀愛的成敗和幸福劃上等號,而是應該透過「戀愛」這件事,讓每個角色去找尋屬於自已的,幸福的形狀。

《五等分的花嫁》並不只是一個「五姐妹爭男人」的故事,比起戀愛戰爭,它更像是一個成長過程,是這五姐妹摸索「幸福的形態」的記錄。成為一個出色的演員和值得妹妹信賴的姐姐,是一花的幸福;能夠擁有自己的店,製作出令人回味的料理,是二乃的幸福;找到一個願意理解和接受自己的人,是三玖的幸福;讓身邊所有人都高高興興,不會拖別人後腿,是四葉的幸福;將自己所學的事和別人分享,像媽媽和風太郎那樣,是五月的幸福。

不是以「戀愛」作為幸福的終點,而是讓五位女主角透過「戀愛」去尋找屬於自已的幸福,這才是我喜歡《五等分的花嫁》的真正原因。與風太郎的相遇,讓她們意識到自己想要前進的方向,努力成為理想中的自己,是整個故事真正的重點。那怕最後無法成為風太郎的妻子,她們流過的汗水與眼淚,也會化為成長的養份,讓她們的人生開花結果,成為100分的女孩。

年輕時看後宮戀愛作品,不外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幻想和欲望,將自己代入在男主角中,享受著被可愛女孩子們談戀愛的夢想生活,也認為這樣子就是幸福。直到離開學校,走到社會,經歷過一兩次失敗的戀愛後,我才明白到戀愛只會讓你看清楚幸福的輪廓,而不會令你變得幸福。幸福的定義因人而異,從來也沒有絕對的正確和錯誤,而我們能夠做到的,就是釐清自己心中追求的幸福,用自己的步伐向著它前進,僅此而已。

五姐妹中誰會成為真正的新娘,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找到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這只是幸運,能成為心中理想的那個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無可取代的幸福——至少,我這個看了後宮漫畫十多年的死宅男是這樣相信的。

でも幸せならokで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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